重新界定“世界文學”,將其確立為一個具有可操作性的學科,需要各種各樣的努力。其中哈佛大學比較文學教授大衛·達姆羅什在他的著作《世界文學是什么?》(What is World Literature)中進行重新定義。他認為,“世界文學”就是所有超出自身文化范疇、在全世界流通的文學,這種流通可以是通過原文也可以是通過翻譯,這就與比較文學不同。比較文學非常強調從原文出發,不能依靠翻譯,所以比較文學是不重視翻譯的。但“世界文學”要研究的是全世界的文學。很多比較文學的學者懂多種語言,但也不可能懂全世界所有語言,尤其非歐洲的語言。所以“世界文學”從概念上就非常重視翻譯。
現在國際學界都注意到應反思“世界文學”的內涵與組成。我曾參與編輯《文學:一個世界的歷史》(Literature: A World History)。在討論編輯這套書的過程中,我們編者逐漸形成一個共識——以前大部分的世界文學史都是歐洲學者從歐洲的觀點出發來寫的,他們對非歐洲的文學往往都有所忽略或有偏見,或者缺乏全面了解。這套書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盡量讓本文學傳統和本語言傳統的編者來寫他們自己最了解的東西。阿拉伯文學是由阿拉伯學者來編,印度文學是由印度學者來編——盡管不是所有地方都可做得到,但基本保持了這一原則。
我去年出版英文《中國文學史》(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后,寫了一首詩“二十萬言嘗作史,三千歷歲述先賢。先賢不識君莫笑,鶴立蛇形(行)域外傳!薄苞Q立蛇形(行)”是一個典故,相傳源于唐玄宗李隆基《唵字贊》(又稱《題梵書》)詩,講的是佛經中梵文的樣子像仙鶴一樣直立又像蛇一樣蜿蜒爬行,唐玄宗直言“五天文字鬼神愁”。有人說你寫的外文書我看不懂,我說看不懂沒關系。佛經翻譯時期“鶴立蛇形(行)”的梵文也曾讓“儒門弟子”犯了難,然而佛教最終還是在中國生根發芽。同理,這也反映出唐代的文化自信,并不認為這樣“鶴立蛇形(行)”的文化對其自身文化構成威脅。中國文學走向世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不懈努力,同時世界應以開放、包容的心態接納中國文學和其他非西方的文學走向世界舞臺。
張隆溪長期專注于東西方跨文化研究,曾以中英文發表二十多部專著和多篇學術論文,主要中文著作包括《二十世紀西方文論述評》《道與邏格斯》《走出文化封閉圈》《中西文化研究十論》《闡釋學與跨文化研究》《什么是世界文學》等,英文著作包括Mighty Opposites: From Dichotomies to Differences in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a;Allegoresis: Reading Canonical Literature East and West;Unexpected Affinities: Reading across Cultures;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Expanding the World Literary Canon等。